“影视娱乐圈在业外看起来是热闹而光鲜的。”钱佳仪分析道,很多个人投资商正是看中了所谓“短平快”的回报,而且很多项目称“投资门槛低,投几万元也可以”
近日,“多位明星参演电影涉影视投资诈骗案”线部电影涉案,涉案金额超7亿元。这中间还包括郭富城、杨千嬅主演的电影《麦路人》和舒淇主演的电影《痞子爱人》等。
发布以上描述的案件信息的甘肃省兰州市人民检察院和兰州市公安局在通告中披露,兰州警方曾于2022年发布《兰州市公安局关于征集“8·17”影视投资诈骗案件线索的通告》,因本案被害人遍布全国,且人数众多,截至目前,仍有部分受害人尚未报案。现兰州市公安局再次面向社会征集该团伙违法犯罪线后”网友一帆(网名)注意到了这条新闻。两年前,她也曾听信熟人推销,“投资”了两部热门电影。至今还有人问她:“你投资电影到底挣了多少钱?”
2022年年初,经熟人介绍,一帆结识了在影视公司工作的张雯(化名)。在朋友口中,张雯是影视投资领域的“销售冠军”,“靠投资电影挣了不少钱”。在张雯的推荐下,一帆先后转账12万元,投资了“两部有知名演员参演的大制作”。
那年的春节档,一帆“投资”的两部影片如期在院线上映。虽然不爱去电影院,但一帆每天在手机上重视影片票房变化。眼看数字不断攀升,她掩饰不住激动向周围的朋友炫耀:“正在上映的那部电影,我是投资人。”
不久后,一帆发现,张雯的预测没错,两部热门影片均收获了高票房。按照当初张雯的承诺,根据合同约定的收益比例,一帆至少能拿到40万元的收益。
然而,一年过去了,这笔收益迟迟没有正真获得兑现。其间,张雯一直用“还没收到回款”为由让她等待。
渐渐地,一帆再向张雯打听消息时,对方的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2023年6月,经过一番调查,一帆发现,张雯指定的那家与她签订合同的公司“跑路”了,已是“人去楼空”,而张雯本人也从影视公司离职。
无奈之下,一帆在社会化媒体上以影视投资被骗发帖求助,没想到帖子很快得到不少网友回应。一帆因此结识了不少与她有同样经历的受害者。在她发起的维权群里,多名影视投资受害者提到,让他们陷入骗局的都是“熟人”。在这些网友中,一帆投资的数额并不算多,一些人“投了几十万甚至更多”。
有10年从业经验的影视制片人叶忻熟知影视投资规则。她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证券交易市场’很乱,通常有项目,我认识的出品公司都会在圈里找投资,一般很少释放份额到‘证券交易市场’。”
“‘证券交易市场’,也就是来自圈外的投资,由分包商出售影视份额的渠道。”叶忻解释道。
作为出品公司的制片人,叶忻在工作中接触过不少投资人和有影视投资背景的金融机构。据她了解,专门做影视投资的机构有各自熟悉的题材和领域,“不久前就有投资机构寻找悬疑色彩的完稿电视剧”。而出资方来投资前,往往会对出品方做详细的背景调查,包括法人的信誉、公司的资质、其出品过的作品在市场上的口碑等。只有背调结果可靠,他们才会投资。
“二级市场”融资套路深,叶忻举例说,“比如出品方有一个项目,找合作方帮助融资,合作方可能会找另外一家第三方机构融资,最后也许会出现项目层层分包的情况,有可能还会下放到一些众筹公司”。
主要出品方会根据制片经验,对票房作出客观评估。但是到了“证券交易市场”,分包商为吸引融资,会把项目包装得“天花乱坠”。“拿到投资,分包商就有佣金。利益驱动下,他们有很多套路,比如对外宣称跟出品人、导演关系好,去剧组探班,拿到与名人的合影,然后把这些作为融资的资本。”叶忻分析。
“然而,在‘熟人’布局的影视市场上,总有圈外的‘生钱’被吸进来。”叶忻说。而这样的钱,在叶忻看来,并不是优质资金。她就曾拒绝过这样的投资。
不久前,叶忻在一部合拍片项目中担任制片,负责前期融资和资源整合。由于该片是电影制片厂主导发起的项目,题材比较稀缺,很快就有感兴趣的资方找到她谈合作。洽谈中,对方提出要到“证券交易市场”融资。问及融资思路时,对方表示,“会包装成‘着迷的’金融理财产品来做”。尽管项目急需用钱,叶忻还是婉拒了这笔投资。
叶忻表示,资方把项目打包卖出去后,如果对散户投资人承诺的收益难以兑现,对金融理财产品风险买单的将是出品方。这对于项目制片人而言,也是一场风险投资。一旦出了问题,“对人脉伤害大”。
两年前,徐然在内容平台看中了一部涉案题材作品,故事以“90年代在东北发生的真实案件”为原型。
徐然根据原著改写出剧本,计划将其拍成院线电影。不过,故事的版权在内容平台,仅是购买该原著版权,就需要100万元左右的启动资金。
现在,身为创作者的徐然发现,尽管有了成熟的剧本,寻找投资的渠道却十分有限。原本做网络电影的他“只认识网络电影领域的制片人”。
对于徐然而言,从网络电影到院线电影相当于“跨圈”。转型并不是特别容易,基本要“从头再来”,他直言,“身边现有的资源都帮不到我”,而且“以前认识的网络电影领域的资方也面临着转型”。
帖子发布后,果然有人主动联系徐然,但“都不太靠谱”,这中间还包括一些不太了解影视行业的金融公司。沟通后,徐然发现,金融公司的人习惯上来就谈分成,“他们不会认真聊剧本,看不出他们对剧本感兴趣”。
徐然还发现,金融公司有自己的一套业务流程,这套流程跟影视项目在不同阶段对资金的需求并不匹配。此外,对创作者来说,“很难得知机构用什么方法去筹集这笔钱”。
据徐然观察,身边一些导演“找钱都很难”,大家都面临着信息差的问题。他曾想过,如果能有一个公开影视信息的正规平台,就能让好资金找到好项目,也能让好项目找到好资金。不过,他对建设这样的平台也不抱太大期望,毕竟“影视项目中不可控因素太多了”。
徐然承认,其实各个电影节就是很好的平台,但他“还没有拿到版权,(就)没办法到电影节上找专业技术人员融资”。
作为圈内人,北京市文化娱乐法学会综艺专委会委员、上海中岛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钱佳仪也收到过“华丽的,有诱惑力的影视投资项目PPT”。
多年来,钱佳仪为多家影视投资企业来提供法律服务。她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大部分的正规头部影视项目,主要出品方出具的投资合同里面都有一条:不能转让出资份额。因此,即便是那些确实在头部影视项目里拿到了份额的投资方,如果有对外发放份额的行为,一般都不被项目出品方明确允许或知悉。
钱佳仪表示,作为影视投资公司的法律顾问,会从签约主体开始做一系列风控,比如看此公司最近有没有被处罚、有没有被起诉、有没有涉及投资纠纷等。“一旦我们大家都认为这一个项目本身有风险,会要求对方提供更多的征信。”她说。
“我们根据不同的项目做风控和管理,在合同的条款设计上做更偏向于投资方的条款设定。比如,在合同里约定,项目回款之后优先偿还我们的投资款。”钱佳仪补充。现实中,个人投资商往往没有法律人士为其把关。
即便是业内的投资人,也有被欺骗的情况。钱佳仪代理过这样的案件:有出品方称,一部电视剧项目的大部分资金已经到位,只剩小部分投资缺口,需要一个资方来出资,某资方在这样的误解下投了资,此后才发现只有自己投了钱,项目也很难有回款。
“案件虽拿到了胜诉的判决书,但后期追回款项,还需要走法律流程。”钱佳仪说。
“影视娱乐圈在业外看起来是热闹而光鲜的。”钱佳仪分析道,很多个人投资商正是看中了所谓“短平快”的回报,而且很多项目称“投资门槛低,投几万元也可以”。
“这样的项目很有诱惑力。”钱佳仪说,影视投资与其他投资标的不一样,普通人投了一部电影,心态上会有变化。一些人正是利用普通人“通过小额投资,就能成为一部电影的投资人”的心理,再配合这一部优秀的电影一定会大赚的说辞劝个人投资。
在钱佳仪看来,兰州警方曝出的影视投资诈骗案件是一次对公众投资观念的警示。她表示,在追求高收益的同时,投资者应时刻保持警惕,理性看待投资市场中的风险和机遇。
“投资电影被骗了十几万元”这件事,一帆至今不敢告诉家里人。与张雯理论时,对方表现得理直气壮,对她说,“投资就是有风险”。而面对那些认为她“已经靠投资电影挣到大钱”的朋友时,一帆更是觉得尴尬,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知道怎么来收场”。
至于徐然,他的心里,早已为剧本想好了适合的演员。但是连启动资金都没有的情况下,他显然没有话语权,“没法跟人去聊”。
徐然期待这笔资金早点到位,“越快越好”。他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这个片子能拍的话,我要等一个冬天开拍。这是一个带有东北特有的那种冷调的,冰冷的犯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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